第六十四章都过去了(No.348—No.355)-《最好的我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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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大声地喊:“余淮。”

    他应该是认出了我的声音吧。否则为什么停步的时候,那么僵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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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余淮拒绝了我提出的帮助。

    “博士我决定不念了,我这个专业可以中途拿一个硕士学位,也不亏,这样回来工作的话,出路也不错。困难只是暂时的,你别担心。”

    他很感激地朝我笑,语气中没有逞强的意味,朴实而坚定。

    “我妈妈的病不能再换肾了,只能就这么继续做透析,一个星期一星期地撑着。难受是难受,但把它当成吃饭睡觉不就行了吗?人每天都要吃饭,不吃就会死,跟做透析是一回事儿,想开了就好。等我工作了,我爸爸就不用一个人支撑整个家了,能缓解不少呢。”

    当年那个骄傲锐利的少年,有一天也会这么平和地对我讲话。再也听不到理想主义的大志气。

    “放弃清华的时候,我是有点儿不甘心。但是这次我没觉得特别难受。一路衣食无忧地读物理到博士,去美国搞科研,这也太天真了,不是我倒霉,是我高中时一直不切实际,从来没考虑过现实的压力。你要是以为我都这个岁数了还因为这些想不开,那可太小瞧我了。”

    他笑得更爽朗了。

    也离我更远了。

    我们坐在长椅上,强烈的阳光下,我看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点点皱纹,因为清瘦,五官格外地立体,比少年时代舒展了不少,早已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。

    所谓被时光放过,只是我的错觉。

    我们都改变了。

    他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,”余淮说,“可比你念书的时候强多了,那时候我都替你愁得慌,也亏你能坚持得下来。现在这样真好,我为你高兴,你……真的很好,我觉得自己面对你的时候,都有点儿抬不起头来了。”

    美国的生活也没什么舍不得的,一早去实验室,里面一堆中国人,忙一天,晚上十一点才回公寓。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动,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林杨他们做的剩饭,一边吃一边看pps,真的,他笑,“在美国看pps,想起来都觉得荒谬。真没什么舍不得的。我再过下去也还是会迷茫的,你看,现在我们两个人颠倒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不要再说下去了,不要再说下去了。

    我突然不敢看他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心里那种铺天盖地的失落到底是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别介意,”我听到自己冷冰冰的声音,“我自作主张跑过来找你,不是来给你难堪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”余淮说,“这是我自己心里的一道坎儿。你别误会,我不是说想看到你还是比我差,崇拜我,我心里就高兴了。我不是那种人。”

    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!

    我咬着嘴唇,不知道这场不伦不类的谈话的走向到底会是怎样。我们把一切话就这样像成年人一样摊开了说,两个高中生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断断续续地说完的心声,现在长大坚强了,学会说话和伪装的艺术了,都能在五分钟内剖白完毕。

    多利索,多干脆。

    “那天晚上在你家……对不起。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伤你的。可能面对你的时候,我还是有种落差感吧,讲话就会很难听,做事也变得很差劲儿。”

    见到你的时候,会觉得以前的生活都回来了,更显得现在的我无能,没精神。所以我会反弹得很厉害,你别生我的气。

    我知道,这些我都知道,余淮,你能不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吗?

    我像是能看到我们两个之间的土地在生长,将这张长椅拉得越来越长、越来越远。

    “其实……我去找过你。在北京。”他忽然说。

    我浑浑噩噩地听到这里,猛然转头看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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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余淮全程都看着我讲话,特坦荡、特有担当、特淡然的样子。

    说到这句话,然在我转头看他的时候,回避了我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我刚决定不去清华了的时候,心里特难受。说不难受是假的,我现在还回忆得起来那个滋味。我在家挺过了清华的开学时间,才算是好了点儿,就像断头台上那把铡刀终于落下来一样,心里再也不慌了。在这边上了大半年学,也接受现实了,想起自己跑得无影无踪,还换手机号这些王八蛋事儿,觉得真丢脸,怎么也要去北京给你个交代。”

    “我偷偷跟徐延亮打听过你。连徐延亮都不知道我压根儿没去清华的事儿。我打你们宿舍电话,她们说你不在,我就一直在楼下等,等到天快亮了,看到你牵着一个男生的手,和一群人滑着旱冰回来。”

    我本能地想解释,却忍住了。

    闭上眼睛继续听他说。

    “你看上去挺开心的。我觉得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我终于打断他:“你怎么知道我开心啊?笑就代表开心吗?”

    他忽然拍了拍我的头,手的温度比太阳还暖。

    “耿耿,我不再坐在你旁边了,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。以前的生活结束了,我们不是同桌了,我没有以前的余淮那么好,你却比高中时候更好了。你别这么倔了,你……都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你别这么倔。

    我睁开眼睛,看到他站起身,摆出道别的架势。

    “余淮?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你以前,喜欢我吗?”

    他温柔地看着我,扑哧一声笑了,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,像十七岁的高中生。

    也好,高中生耿耿要问的问题,高中生余淮来回答。

    很久之后,余淮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我瞬间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。日子过得跟流水账似的,反应过来的时候,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。”他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那现在呢?”

    他没回答,却看着我,反问:“你呢?你现在呢?你自己知道吗?”

    我知道吗。

    他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,转身匆匆离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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