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七:飞灯-《画妖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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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蝉本来只是路过戏院,没有看戏的心思,这时候却来了些兴致,“我过街时看见那戏院已挤不进人了。”
“这好办。”姜濡领着李蝉出了屋子,提着盏灯笼,跃上巷内的矮墙,借势上了屋顶。附近的民宅屋顶相连成片,高低参差。有一处屋顶正好被两边高些的黑瓦硬山顶挡住,成了个避风口。那屋顶上摞着些青瓦,像个落座的地方,姜濡招呼李蝉过去,说道:“这宅子有几十年了,玉京还没成帝都时就在了。这儿是戏班子住的,戏一开场,这里边就没人了。”
李蝉低头看着脚边的青瓦,“你常来这?”
姜濡笑道:“我年纪小时离家出走,玉京城认得我的人太多,在戏院里看戏,就被人瞧见了,所以找总找了这个偏僻的地方。”
李蝉扭头,这儿刚好对着戏台的侧边,能看到戏台的花灯下穿彩衣的戏子。
“这算是偷看戏吧。”
“当然,被戏院的人瞧见,少不了要被骂一顿。不过这会儿天黑了,再说我也给过许多赏钱。”
姜濡说着,李蝉坐到瓦堆的另一边。
戏台上丑角正唱着:“休要再提!那书生外貌风流,肚里却老实不过。说了一更天的诗,讲了一更天的道学。风流事也罢了,连风情话都说不出半句。弄的我上不上,下不下……”
哄笑声随风传来,带着未散的硝烟味和灯油味。这里边夹着股很淡的幽香,李蝉往边上一瞧,便看见姜濡颈后的青丝映着灯笼的光。涂山兕偶尔会用木槿叶、茶籽煎汤沐发,也有类似的香气。忽然姜濡转过头来,李蝉才发觉自己的目光有些轻浮,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戏台。姜濡笑了笑,转过头去。
“不妨,我另有个救急之法。权且眬过一宵,再做道理。”那戏唱到了尾声。
没一会儿,又是另一场戏开始,唱的是一出《紫香囊》,讲的是忠臣孝子慈母贞妻。一出戏罢,李蝉又在那香气里分辨出了桃枝、柏叶的味道。姜濡则把灯笼往脚边挪了挪,打了个呵欠。
戏台上锣鼓暂歇,戏台下的看客散去了些,李蝉忽然发觉,已到了该回家的时候,便说:“今夜多有叨扰,我也该走了。”
姜濡提着灯笼起身,笑道:“今夜相遇有缘,日后你我若为同窗,也算是提早相识了。”
李蝉一笑,拱手告别。刚走出几步,鼻端幽香顿时就散去了。他回头看了姜濡一眼,姜濡道:“怎么了?”
李蝉看了看戏台,“我途经玄都,也听过那首《绝命词》,刚倒是想起来了一些。”
“有不同么?”
“不大相同。”
姜濡又坐回青瓦堆上,笑道:“那我洗耳恭听。”
李蝉也坐回去,对着月色花灯清了清嗓子,没有琵琶箜篌,就这么唱了起来。
若说当初在望雀台上的一曲,是妙音鸟的妖魂为顾九娘作出的绝唱。此时的李蝉,便是述说顾九娘生平的旁观者。唱出了歌女从得意到落魄,幸遇良人,决绝殉情,最后从九幽深处爬出来,对八方神鬼发出质问。
姜濡细细听着,戏台那边不知何时已新开了一出戏目,已唱了一小半,她却完全没发觉。等一曲终了,耳边似乎尤有余音,她说:“今夜我在玉京,却听到了六千里外的曲子。”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谯楼的更鼓声,她看了一眼月亮,笑了起来,“快到三更天了,快,随我来。”说着提身一纵,落到另一处屋顶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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